他直视着顾北辰,语速快了几分:“是!我是在盘算,盘算着怎么在你和端王之间活下去。担心毒发身亡,担心一步走错就万劫不复。这宫里宫外,谁不是戴着面具活着?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偏要看着我像个笑话一样演戏,很有趣?”
他越说越激动,眼尾泛起薄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的:“因为我不想死。我讨好你,是因为你掌握着我的生杀大权。我隐瞒,是因为我不敢赌你的仁慈。这样够实在了吗?陛下!”
最后“陛下”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御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顾北辰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忽然松开了钳制他下颌的手,转而抚上他泛红的眼尾,动作带着轻柔。
“早这般说不就好了?”他低叹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了然,“整日装得温顺恭谨,朕看着都累。”
苏清宴愣住,满腔的悲愤像是撞上了一团棉花,无处着力。
他预想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顾北辰向前半步,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低下头,额头几乎抵上苏清宴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般的意味:“苏清宴,朕若真想治你的罪,你此刻早已在诏狱里尝遍百种酷刑。朕留你在身边,不是为了看你演戏。”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苏清宴的瞳孔,直抵灵魂深处:“记住,在朕面前,你可以不完美,可以不恭顺,甚至可以有点小脾气,但唯独不能有欺骗。”
苏清宴心脏狂跳,血液奔涌着冲上头顶,让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一时竟分不清这番话是警告,还是纵容。
顾北辰轻笑一声,指尖滑过他微烫的耳垂:“解药楚默然已经在研制了。端王能弄到的东西,朕岂会没有破解之法?只要你安心做好你的‘佞幸’,朕保你无事。”
佞幸二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说不清的暧昧。
苏清宴脸颊一热,刚刚鼓起的勇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下去,下意识地想低头,却被顾北辰擒住。
“现在,告诉朕,”顾北辰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不容拒绝,“现在可愿投靠朕?还是打算阳奉阴违?”
苏清宴看着他:“能活谁愿意死。”只是,楚默然能否制出解药,仍是个未知数。
他就是这般贪生怕死。
顾北辰闻言,眼中终于掠过一丝真切的笑意。“总算说了句像样的实话。”
他直起身,重新走回龙案后坐下:“依计行事,想来我那好皇叔也没多少耐心。”
苏清宴看着烛光下顾北辰沉静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应道:“是,臣……遵旨。”
苏清宴那句“臣遵旨”话音未落,顾北辰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苏清宴微微泛红的眼尾、紧抿的唇线,以及因方才情绪激动而尚未平复的、略显急促的呼吸。
那眼神似在欣赏一幅刚染上色彩的画,带着品鉴与……占有。
苏清宴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方才豁出去的勇气一点点消散。
他下意识地想垂下眼,避开其视线。
“过来。”
顾北辰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显得有些暧昧。
苏清宴指尖微蜷,迟疑了一瞬,还是依言迈步上前,在龙案前约三步远处停下。
顾北辰伸手指了指身旁的砚台,语气平淡,却带着天然的威仪:“墨浅了。”
“……”苏清宴顿住,暗自骂了声自己,脑袋里净想着这档子事。
他立马敛了敛神色,上前一步,拿起墨锭,开始研墨。
上好的徽墨与端砚摩擦,发出细微沙沙声。他低垂着眼睫,专注着手下的动作。
可他分明感觉到顾北辰的目光,滑过他的手腕,流连在他的侧颈,甚至能感觉到它拂过自己耳廓的微热。
就在他心神摇曳,手下动作不自觉地放缓时,顾北辰忽然放下了朱笔。细微的声响让苏清宴指尖一颤。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没有去碰墨锭,而是轻轻覆在了他握着墨锭的手背上。
微凉的触感让苏清宴猛地一僵,下意识就想抽回手,却被那只手不容拒绝地按住。
“陛下?”苏清宴抬眸,撞进顾北辰近在咫尺的眼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