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漆黑的夜将皇宫吞噬而尽,只在灯火通明的朝恩殿前望而却步。粱京皇城往日的欢声一扫而空,偌大的殿堂此刻都静悄悄的,只剩下脚步声穿过亭廊,一遍遍回响在皇宫上空。
从朝恩殿中走出的男子腰上还佩着剑,低沉的眉目中是难掩的怒气,他抬手接来身边小卒递来的抹布,擦去手上不断往下滴的血。
“再端几盆热水送进殿内。”叶照商扔了被染红的抹布,继而侧身对旁边的小卒吩咐,“再叫几个力气大点的,一并进去。”
小卒几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随后战战兢兢地抬头望望叶照商,目光对上那暗沉的双眼时,出于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属下遵命。”
长廊上的宫灯被风吹得四下摇摆,连带着烛火都跟着晃动。叶照商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转了身,再次向殿内走去。他步子大,几步就迈到了门前,却在推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侧过身子才用力去推。
几乎是在门开的瞬间,一把锋利的银刃腾空刺来。叶照商反手握住持刀的手腕,向后掰去。骨骼断裂的声音异常刺耳,银刃落在地上的撞击声都无可相比。
叶照商很想再听一听罗云熙的惨叫,但那人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除却灯火下一瞬闪过的痛苦神情,只有鬓角垂悬的汗珠在暗示那难以忍受的疼痛。
那是一个僵持不下的姿势,如若叶照商再用力些,罗云熙便会腿脚发软失力跌进他的怀里,然后由他抱着重新回到殿内。但他今日玩累了,于是猛一用力,如同丢弃一件丝毫不值得珍惜的物品一样将罗云熙甩回屋内。
而当他阖上门时,罗云熙还倚靠着一具死尸,迟迟未能用手支撑着起身。
他为罗云熙亲手换上的白色素绣内衫上溅了血,但那血渍却恰如绽放在洁白无瑕雪原之上的红梅,平添几分妖媚。
“我好不容易心软将你从牢内救出,还为你换上新衣……你不懂感恩也就算了,”叶照商俯下身,一手捏住罗云熙的下巴,轻蔑道:“如今不仅划伤我的手,杀害我这殿中的这几名守士,最后竟还想了结我的性命?”
罗云熙脸上的潮红仍未褪去,方才所受的屈辱似乎仍历历在目,他抵着疼痛冷笑一声,反问道:“你说的‘救’,就是让那些东西一个一个拼命掰开我的腿,然后让一个穿得人模狗样、不知道哪来的江湖野医——去把你放在我身体里的东西取出来是吗?”
叶照商看着眼眶逐渐红完的罗云熙一言不发,那枚取出来的珠子在他胸口突然就发起烫来。
方才那句话像是用尽了罗云熙所有力气,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无力又奇怪,像是压抑在心底的某种情绪突然泄露。静悄悄地,他说:“叶照商,我还以为你能比梁朝屿更像个人,原来……你连畜生都不如……”
眼泪顺着罗云熙的脸落到叶照商手上,突然袭来的热意让叶照商手忍不住抖了一下。他知道罗云熙最擅露出这一副可怜相,如今却分不清那人言语中有几分真切。
但无论罗云熙现在所表现出的悲伤是真是假,叶照商心底都无法摆脱那股莫名生出的愧疚感。他在心底暗骂该死,却还是伸了手去抱起地上的罗云熙。然后不计一切前嫌地跨过地上守卫的尸体,将几欲要昏迷的那人重新放回床上。
等他给罗云熙盖好被子,门口已经站好了他刚才派人叫来的守卫和宫女。
叶照商心底烦闷,面无表情地开了门。但这次只叫了宫女送水进去,而那些叫来的士兵无一例外都被呵斥回去。
人都散去后,叶照商自己手拿起了巾帕,浸湿后又拧干,仔细替罗云熙擦去身上污渍。
叶照商愤愤想,替罗云熙取珠的也不是什么野医,是他随军而行的正牌大夫。但现在是何种身份也不重要了,再叫他进来替罗云熙医治只怕后者反应会更激烈。
断腕之痛并非寻常,但好在不伤及性命。他算着罗云熙姑且能忍到天亮,到那时再叫来其他大夫也不迟。
夜色深透,折腾一晚他自然也难捱困意,丢掉巾帕后便自觉的躺到了罗云熙身边。
罗云熙幽幽地睁眼,问他:“你不怕我杀了你?”
叶照商眼皮也不抬,回答道:“现在的你杀得了我吗?”
“你小瞧了我另一只手。”罗云熙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声音中又透出自然的疏离感来。
“不止这个。”叶照商笑了一下,而后一顿,语气中少了几分激烈,柔和回他:“云熙,不管你愿意与否,现在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叶照商不理会罗云熙的嗤声,继续道:“那些梁朝屿未能帮你完成的事情,我未必不能替你做到。而你要想完成你的愿望,自然也应与我站在一起。此后我们生俱生、死俱死。”
他伸手捏了捏罗云熙冰凉的指尖,而后放心睡去。
罗云熙没有理会他这些小动作,任凭他睡去。他一个人在黑暗中出神良久,才缓缓回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