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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

当朝的苗王在民间的风评并不如何,穷兵黩武,多疑自负,不过这样的王上却很受部族推崇——苗王是个能打的王,披挂上阵,热衷于扩充国土。有人说,从前差点颠覆苗疆的那个撼天阙也是如此,凭一己之力硬生生在几年里开辟了三分之一的国土。

相比之下,也许是苗王子年纪还幼小,苗王不舍得也没空亲自管教这么个孩子,也就派人送到苗北交给了辈分最高的王族,北竞王竞日孤鸣。竞日孤鸣不仅欣然接受,还无微不至,尽心竭力的把苗王子苍越孤鸣教养成了走出去谁都能夸的好孩子。

虽然苗王一开始并没要求王叔打磨出一个未来的铁血战士,不过绵软体贴的儿子刚刚回到王都时,他心里还是很后悔当初没有更加狠心一点。

北竞王常年抱病,常常有苗王派出的大夫为他把脉诊治,今年却有些不同。回来的太医回禀,王爷不仅抱病,还受了伤,剑伤。

“什么?”

“听说是有人混入北竞王府行刺,王爷的奏折很快就该来了。”传令官恭敬地说,苗王大怒,怒斥他们怎么不好好调查清楚,传令官只得回禀道:“王爷说此事或许涉及到王子,需得调查一番……”

刺杀北竞王,还牵涉苍越孤鸣,苗王一下子心跳加速,以为儿子不知不觉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成长了。

王族无亲,北竞王再如何病弱,将来也不需要这么一个人坐在未来苗王的头上,在他走之前是一定要处理这个隐患的。

苍越孤鸣在两个时辰后才听到了这个消息,担心得打算立刻去苗北探望祖王叔,苗王很失望,失望之余又松了口气。

苗王派人送了一车药材去北竞王府,带了两个大夫,同时拒绝了儿子想去探望的提议。他已经不年轻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空长了那么大,心眼比兔子还少。

现在苗疆正和中原边境一群武林人士纠缠,史艳文不说了,已经是只老狐狸了,罗碧,从前他倚重的左右手将来会成为苗疆的祸害。苗王不得不打起精神带着儿子去见世面,一边点将,带着大军前往万里边城提防魔患。

大军前往边境途中,经过了一处山谷。天色已晚,大军草草驻扎,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件在黄昏之时送到了苗王手上。

是北竞王的信。

“刺杀王叔的竟然是夜族遗孤……”苗王的手都在发抖,愤怒的一掌击碎了临时的桌案:“任波罕·凝真!孤要亲手抓住他,凌迟处死!”

苍越孤鸣吓了一跳,很久没有说话,苗王将信件递给了儿子,神色沉重的嘱托:“苍狼,你也要时时小心,这逆贼精通毒药,只怕还会暗下毒手。”

北竞王的字迹是那么熟悉,娓娓道来一个刺客是如何爆施突袭,如果不是某人的存在,此刻北竞王府已经满室缟素。这刺客不仅精通毒药,心性善忍,还在后背有一誓龙黥的刺青——比对刺青的位置,年纪,北竞王认为是当年夜族的遗孤,任波罕凝真。

任波罕凝真失手了,但他的武功却不弱,还很精通医术,所以北竞王认为有必要提醒出征之中的王上和王子多加小心饮食和暗杀,此时苍越孤鸣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苗王皱了皱眉说:“还好王叔无事,你下去吧,叫女暴君进来。”

苍越孤鸣走出去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叫女暴君。他心魂不守,还在安慰自己,不一定就是那个任凝真,但他又发现,心里已经信了几分。

信上还说,任波罕凝真似乎还在对王族地脉动手,地脉是死的,又不能常叫人驻守,北竞王去追查的时候已经损毁了好几处,如今正在找人修补。

苗王子惆怅的叹了口气。

夜风吹过野外,沙沙的草叶还没有意识到时节的残酷。山顶希希索索的响动里,有人睁开了眼睛往后看去,过了一会儿,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冷,你怎么来了?”

冷秋颜没作声,走到了悬崖边上,从这里看过去,周围的大石已经蓄势待发,推到了边上。

这个角度是任寒波精心计算过,这里的石头和火药提前一个月就准备好了,为了让苗王大军只能走这条路线,他在三年前用尽人力物力毁了两条不小的河流,让水冲垮了附近的大道,变得泥泞又危险。

事情做得很隐秘,所有人都以为只是自然而然的灾害。而这条路很安全,从前行人来往,没有出现过什么危险。这里的地动很少发生,因为事关边城,苗疆自有大祭司会时时刻刻关注天时和气运,若不破坏气运,刺杀就很难成功。

“坐在这里看天亮一定很有意思吧。”冷秋颜不冷不热的说道。

因为任寒波正坐在石头边上,明明安排的炸药一旦点燃,连他也会因为坐在这个位置被炸得掉落山谷。

复仇是极为危险之事,顾不得生死,任寒波似乎特别喜欢这样,冷秋颜生性冷淡,看不惯他这样不惜自身。

“是啊。”任寒波半点没听出来冷秋颜的意思:“你看,天就快亮了。”

在高处看一切发生有一种恍惚而荒谬的感觉,当大军行至一半,任寒波点燃了炸药。

落石纷纷坠落下去,而他则和冷秋颜从预先安排的道路离开。

“如果大军返程,中原就完了,”冷秋颜顿了顿:“苗疆也完了。”

任寒波笑了起来:“你也太看得起他们。放心,总有人去伏魔救世,也总有人去当皇帝。”他笑容一收,显得异常冷酷:“只是不会是孤鸣家的。”

“然后?”

任寒波转过去看冷秋颜,冷秋颜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于是任寒波领悟了这个小时候一起流浪一起舔舐伤口的朋友的意思,复仇之后,他又去何处呢?

“大概……”任寒波喃喃道:“到处游山玩水,看看清风秋雨,花落花开?”

闲话到此为止,大军又有了动静,似乎留下了一波人调查,剩下的人继续往万里边城行进。

任寒波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糟糕起来了。

但他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也不能立刻就追上去,失去理性于事无补。他还有好几个目标,尤其是北竞王,尤其难缠。

冷秋颜很快就离开了,他只是路过此地。任寒波在附近有一个落脚的地方,这地方他来过很久了,自然会准备落脚之处,大军总会在边境驻扎,而边境又不会跑。

他不仅留下来,还找了个温泉泡澡。

月亮凄清的挂在温泉上面,脉脉温情的凝视泉水里的身影。这一带常年无人,连鬼影子也没有,在这里布置很久,要找到温泉也需要一定的运气。

所以任寒波并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过来。

他泡的晕晕乎乎,甚至有点舒服的发软,好似在水里泡久了的面饼,一寸寸的发胀,一点也不想睁开眼睛。

来的人脚步很轻,武功却不是很好,因为呼吸一下子发重。任寒波靠在温泉里的石壁上,慢慢睁开了眼睛,此刻他的心情还算很好,不是很想杀人,但天意如果逼他动手,也不得不动手。

他游到了温泉的另一边,回过了头。

少年人惊讶的看着他。

那双灰蒙蒙又格外美丽的蓝眼睛里除了清澈的惊讶,还有一点惊艳的星光,任寒波一下子认出了他。

“是你。”

少年人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凝真……”

任寒波笑了,自然而然的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个人同时问了出来,同时停了下来,同时笑了出来。

“我来这里看星星,泡温泉。”任寒波说:“你要不要泡?”

少年人摇了摇头,脸上很不自在,下意识看了别处。任寒波暗暗松了口气,却调笑道:“都是男人,你有的我都有,我没有的你也没有,有什么好害羞的。”

这下少年人连耳根都开始隐隐发热了。

不能怪他发热,不远处的石头上有一件轻薄柔软的红衣,在月光的抚摸下艳丽又清冷。水里泡着的剑客并非赤裸,白色的里衣只扯下了一些,露出胸口肩颈的痕迹,如此一来,这湿淋淋的衣衫和湿淋淋的黑发黏着皮肤,一寸肌肤一寸光,是水光,月光,还是艳光,苍越孤鸣说不清。

他只是下意识觉得不能看。仿佛多看了一眼,也是很禁忌,很冒犯,很背德的事。

任寒波被他的反应逗笑了。

至少几年前,任寒波还自信自己有这样的皮相之美。风霜雨雪常年磋磨,剑可以磋磨的锐利,人只会磋磨得麻木寒冷。

但清纯的少年人似乎在默默告诉他,他还是很美丽,只要泡一泡温泉,停下来歇一歇,一切时光还是会卷土重来。就算是谎言,也是个很好听的谎言。

任寒波懒洋洋道:“你不来泡温泉,你来这里做什么?”

苍越孤鸣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的说:“我和我……我爹一起出门,处理一些要紧事。”

“哈,那你可要小心了,这里的山道刚刚被落石砸坏了。”任寒波眨了眨眼睛:“要走这里,只怕还会很和苗王的大军撞上。”

苍越孤鸣轻轻咬住了唇,过了一会儿,笑着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凝真。上次的救命之恩还没有谢过你……”

任寒波指了指不远处的红衣,旁边还有一个青皮包裹,苍越孤鸣过去解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些药瓶,酒,还有一些怪模怪样的针和刀刃,旁边还有一块轻柔的白布。

“要谢我的话,帮我擦头发吧。”

苍越孤鸣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忘记的东西又增加了。

他好像荒山里走失了的书生遇到了狐狸精怪,又或是红衣女鬼,否则为何前一刻还在犹豫要不要质问任凝真是不是图谋不轨,下一刻却默默擦干了手掌托起的青丝上蜿蜒的水滴。

那轻柔的布巾绝非什么普通材质,轻易就把水滴卷走了,苍越孤鸣看着微微闭着眼睛的脸庞,终于明白了自己此刻的心情,和当年那一刻的悸动。

美,纯粹的美拥有着几乎暴力一样直接的力量,不能否认,不能伪饰,而看到这种美的他自然无法不震动。

就在此时,任寒波突然睁开眼睛。

苍越孤鸣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时间不动了,此刻任寒波就枕在他的手臂上,身体慵懒的泡在水中,似乎明了一切意味深长的眼神,又有着轻快勾起的微笑。

然后那双眼睛温柔的闭上了。

他们没有再说话。

苍越孤鸣不仅擦干了凝真的头发,还去找了些木柴生了一堆火——他觉得等凝真上来以后,会需要烤一烤湿漉漉的衣服。山里其实很冷,而且这里也有风,容易着凉。

等火升起来以后,任寒波嘴唇微微动了动,神色凝重了些,好似要叫他的名字,却又叫不出来。

苍越孤鸣在这场偶遇里唯一一次如释重负,占了上风,笑道:“我叫苍狼。”

“我用人认人,不用名字认人。”任寒波近乎狡辩一样的眨着眼睛说,苍狼又笑了:“好吧,天快亮了,我也要走了。”

任寒波没有挽留他,过了很久苍狼说:“凝真,保重。”

女暴君留下的人检查了几遍,终于确定布置这场刺杀的人已经走了,但是如何回禀坏消息是一门学问,苗王一定会大发雷霆,至少大军行经此地之前,女暴君应该派斥候来检查一遍。

女暴君踌躇了一会儿,不是很想给自己找没趣,苗王子下来了,她试探的问王子发现了什么没有,苗王子摇了摇头。

于是女暴君暗暗松了口气,又冷笑了一声。

让苍越孤鸣提心吊胆了很久的刺杀没有发生,但他其实并不能担心太久。因为他被中原的人抓住了,由于他的心慈手软,万雪夜抓住了他,并且和苗王进行了谈判。

被送回去的时候苍越孤鸣十分羞愧,别人什么也没说,苗王给了他一个巴掌,反而稍微减轻了这种羞愧。

和中原人打交道的过程十分艰辛,苍越孤鸣没什么功夫想起那天晚上的偶遇。从他被父王换了回来,到回到王都,到父王把王叔下雨,到祖王叔亲自出山来救王叔,其实不过很短的一段时间。

想要成就伟业,就要敢于牺牲,牺牲自己的弟弟,苗王是很心痛的。至于为什么不能是儿子——儿子不仅是儿子,还是苗疆正统王族,将来要继承王位,不仅是私情,也是责任。

苍越孤鸣努力吸收着父王硬压下来的帝王经验,对于如何成为王,他还很懵懂,但对于成为王的必要性,他一点也不抗拒。

九龙天书事关苗疆未来三百年能不能夺得地气,孤鸣王族为此不惜孤注一掷,哪怕牺牲五分之一的王族也一定要成功。

千雪孤鸣一点也没退缩的就去了。

苍越孤鸣和女暴君守在一角,掺和进来的不仅有中原人,苗疆人,还珠楼神蛊温皇,还有西剑流,罗碧……这注定会是一场混乱的战局。

所以苗王把儿子掖在一角,苍越孤鸣所在的位置是压力最小的,进可攻退可跑,女暴君虽然不怎么好用,至少带王子跑路没什么问题。

不知有多少人屏息凝神等着战局的新情报传来,对于苗王来说,在看到罗碧的那一刻,毫无疑问是惊讶的。而当罗碧看见苗王,这一架注定无法避免。

同一时刻,任寒波悄悄走到了其中一角。

他轻易的抽出剑,摸过两个守卫的脖子,这两个守卫所站之处太过偏了,甚至没发出声音。

但血腥味对战场上的人无从逃逸,很快就有人警觉地喝了一声,走过来检查情况。

苍越孤鸣从帐篷里走了出来,疑惑地看向远处。他不知道在远处昏暗的森林里,也有一双眼睛在凝视他。那双眼睛一动不动的凝视着火炬旁边的少年人,女暴君正在和少年人交谈,他们两人的面容都被阴沉的火光闪闪烁烁的淹没了。

任寒波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他知道北竞王打什么主意了——在这里让他杀了苍越孤鸣,毫无疑问这个时候非常理想,没有违背他们之间的交易。至于事后,等他提着苍越孤鸣的脑袋过去,能不能趁乱一击毙命,也许北竞王也在等这一刻剿灭他这个后患。

他不能按照棋手的意思走,既然如此他就该去找苗王——本来那才是正主。

突然间,任寒波听见了一声惊叫,他下意识按捺了冲动没有转过身,然后小王子就叫了起来,又惊又怒:“女暴君,你……”

不愧是北竞王,准备的真够周到。

任寒波转过身,踏出一步,步子刚刚落地,又不动了。他听见兵戈激烈的碰撞,女暴君的冷笑,以及少年一次又一次说不清楚是惊慌还是疑惑的质问,心里冷笑了一声,垂头看着脚下的泥土。

最后他没有动。

喧嚣在中原人突然闯入之后结束了,任寒波松了口气,转身掠向另一处。同时心里快速的分析——敢对苗王子下手,苗王肯定是死了,否则不用急;既然对苗王子下手了,千雪孤鸣也不能活着,也就是说,北竞王狗急跳墙了。

他靠近祭坛的时候,北竞王漂亮的毛绒绒大氅已经脱掉了,藏镜人和千雪孤鸣都不是对手,轮回劫借力卸力,硬生生把人扔了出去。突然间,藏镜人以内力砸向地面,整个山头都摇晃不止,裂缝崩开,将藏镜人和千雪孤鸣都吞下去。

北竞王也被这一幕镇住了。

剑气破开防御之时,他下意识滑档了一下,而后蓬勃的内劲将剑和人都反弹了出去。之后才是痛。竞日孤鸣低下头,下意识捂住了胸口,血漫过了手指。

他缓缓转过了头:“任先生。”任寒波刚刚站稳,笑了起来:“北竞王。”他们就这样恍若无事的微笑着打招呼,竞日孤鸣叹了口气:“小王今日的惊喜够多了,让小王目不暇接,无力招架,任先生就不能改日再给小王惊喜吗?”

任寒波笑道:“赶集赶早,何况夙先生很快就会回来,我可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寒光闪烁,不再是当日北竞王府之中简单的招式,任寒波握紧剑柄,铃铛从袖子之中滑出,这一剑忽然夹杂了叮当错乱的铃声,北竞王微微一怔,不容他抢攻,蹂身而上。

龟裂的地面又裂开裂缝,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遥遥传来的震动之中,诡异的阴气席卷而来。

任寒波骤然吐出一口血,竞日孤鸣遥遥望向远处,忽然懒懒拉了一下大氅:“想来又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料之事,任先生请吧,今日可真是一波又一波。小王可没有想到……”

任寒波急追而上,忽然间,一股更为瘆人的凌厉气息扑面而来,夙站在北竞王身边,淡漠的望了过来。

魔世通道的开启对周围影响巨大,北竞王不得不暂时离开,急于接掌空悬的权力。夙冷冷看了一眼,连这一眼都引发强行抑制下去的伤势,任寒波又吐出一口血,叹了口气,抹去血污,转身往山下去。

一击不成,再要动手就难了。任寒波稍加处理伤势之后,远入群山之中,这里部族林立,像他这样的人轻易就能掩去行迹,北竞王没有追击,可能是因为知道这一点。

任寒波被迫养了大半年的伤势。

他住在一个名叫铮的小部族,远远的离开了苗疆的中心,甚至有些接近南海一带。这里从前更为平静,两年前铁军卫扫荡了附近的地头蛇,将其收入苗疆版图,血流的周围瘴气冲天。

铮族的族长已经和他很熟了,让一些老者照顾他。任寒波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缺了牙的婆婆冲他一笑,他想跳起来,胸口钝痛的伤处却阻止了他。

“我睡了多久了,安婆?”任寒波困顿的喃喃:“怎么是你,苏奴儿呢?”

“奴儿嫁人啦,她刚刚生了两个女孩儿,”婆婆竖起一根手指:“两个,两个,夜神保佑啊。”

任寒波苦笑了一声,彻底放松了力气,婆婆又将切好的参片塞进他嘴里,任寒波嚼了一会儿,断掉的骨头插入了内脏,能活过来都是一种运气,他不该要求更多了。

北竞王果然难缠,也许他什么都不做,孤鸣王族自相残杀都比他费尽心思效率更好。

外面的门敲了敲,俏丽的少女推门走了进来,嚷嚷了起来;“凝真哥哥,你醒了!吓死人了,你都睡了两个月了!”

“苏奴儿,你小点声儿,”随后走进来的青年笑着点了点头:“凝真哥,你看她吵得要死,我们生了两个女儿呢,她还是这么爱吵爱闹。”

“没关系,”任寒波慢慢提起气来,尽力忽视疼痛:“夜神保佑,你们在这里生了孩子,铮族的人就不会再说什么了。”他的脸色苍白极了,苏奴儿连忙又挑了一些参片喂他:“要不是凝真哥哥给他们这么多的盐……”

他时而昏睡,醒来的很少,过了两个多月,骨头渐渐不痛了,消息从很远的地方传了回来。北竞王的继位不够顺利,因为苍越孤鸣没死,王族之争闹得沸沸扬扬,而天阙孤鸣的出现直接火上浇油。

任寒波临走前,去找安婆卜卦。

安婆只是叹气,不愿意替他卜卦。在年长者看来,他们这些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的残余之人,能活着就很不容易了,去向王族复仇只是一种十分不明智的举动。但是任寒波不听这些话,任寒波把他们从中毒昏迷之中救醒,藏在了夜族一个不大起眼的地下室里,铁军卫在上面扫荡,带走了榕烨,他坐在地下室里仰起头,有灰尘渗过了细缝簇簇落在眼睛里,一直在刺痛,从未停止过。

没有人知道夜族还有这些活人,只要他不说,连铮族的人都以为他们是一个很小的巫族的遗民。安婆本来是族里的祭祀,负责主持生祭,如今也不愿意提起旧事了。

任寒波不肯放弃,道:“卜不卜卦,我都要去的,如果我知道会发生什么,至少我有所准备。”

安婆愁眉苦脸道:“凝真啊,你走了,就回不来了。”

这是看了起来。

屋子里又恢复了沉默。

无论是谁问出的时候,任寒波还在闭目休息,原来这个人睡着的时候是这么安静,不动不言,神色还有些严肃模样。

烛花忽然一闪,陷入了黑暗。任寒波倏然睁开眼,神色冷淡的扫过周围,一瞬间,他的体内便因枯索的真气泛起反噬的寒冷,寒意流转之下,任寒波忍不住抱住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