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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花之骨

永远活在母亲冷暴力下的孩子,多年来一直憎恨她,但又眷恋她。十五岁时他因为母亲将情人带回家里气急败坏,离家出走,差点被醉汉按在墙角打。幸好有好心的路人报警,阿sir把他带去做了笔录,小孩坐在长椅上默默等待,越等却越害怕。深夜里,母亲花了两个小时才从家里赶来。裙子外披着西服外套,头发没梳,发丝凌乱地贴着鬓角,这时的他才第一次知道母亲原来是这样憔悴。灯盏的光亮反射过去,只能照见她冰凉的眼睛。她工作太忙,又不好好休息,因此总是面容苍白,眼睑下伏着黑青,嘴唇却很鲜红,美丽而端庄,宛如一尊御窑。釉光凉沁沁地贴在金璧上,露胎袒着惨白如堆脂的死人骨头。两个人全程没说什么话,母亲带他去街边摊吃夜宵,找了个没人的位置点了烟,抿着因缺水而干枯的嘴唇,慢慢说了一句,“不要让我担心。”那时他才多大?十五岁。小孩子柔软的内心显然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关爱,这点鲜少流露的,微不足道的爱让他变得快乐起来,心里顿时破了冰,洋洋得意。母亲原来还是在乎我的——她本该睡下了,可为了我,不惜在寒冷的深夜里重新离开温暖的被窝。这个误会将一直延续在他愈来愈甜蜜的心里,他不会知道——至少暂时不会知道,母亲刚从情人柔软的胸膛前离开,来接他只是顺路而已。她不在意这个前夫留下的孩子,就像她根本不在意前夫是如何在十字路口死去的。

这种事,他后来才有所察觉。那时候他对性的认知已经有模糊的棱角,尘世对错分明,世俗道德却在她扫过来的目光里日渐陈朽。他说,我们本就曾为一体,在我还未成形时,就在你的血肉之中闻触你的心律与呼吸。他在十七岁时献出自己年少青春的肉体,以最纯洁的姿态,投入铁处女的血池——即使这时的她早已不再年轻,对世间饱含厌倦与疲惫。他脱去校服衬衫,借口为她按摩,却一直心不在焉。母亲,母亲,你爱我吗?他小声问道,手指滑进母亲长裙的后领,摩挲颈后那块小小的骨头。冰冷的、坚硬的嵴椎,像是年轮的痕迹。或许吧。她说。爱是合二为一,爱是永恒相伴,爱是永不分离。可是最终,他还是因为某些原因而被母亲粗暴地丢掉,无从辩解,悔过无门,和她的前男友们没什么两样。在漫长的无望的等待里,所有人都会发疯。他心生幽怨,苦苦挣扎,心里有一块地方变成了雨林里盘虬的树藤,扭曲而迷惘地攀咬,说爱她,又恨她。原来毁掉一个人就这么简单。日夜思念,泪眼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