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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九叔比前几日还憔悴。”永历小皇帝放下手中的书,命太监将御案上的一碗八珍汤赠予摄政王,“流岩一败,令人扼腕。不过,吴师傅教导朕,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又闻,不以成败论英雄,不以荣辱定是非。”
&esp;&esp;“万岁圣明。”
&esp;&esp;楚翊朝一旁的吴正英投去感激的目光。老爷子波澜不惊,正在翻阅皇帝的书法习作。他的须发,几乎全白了。
&esp;&esp;“九叔尽管施展手脚,朕年幼单薄,气量却不狭小。”永历语气轻松,“朕那位深藏不露的九婶,有消息了吗?”
&esp;&esp;楚翊面如平湖,语气不带一丝情绪:“今日,他来臣府中寻母,臣已立下休书,并将他发配充军了。他顾虑亲娘的安危,绝不敢逃。他从前那一营兵马,也会调去展崇关一带戍边。”
&esp;&esp;小皇帝张大嘴,讶异于九叔的冷酷。
&esp;&esp;吴正英从一摞习作中抬眼,惋惜地看着年轻的摄政王,怅然一叹。
&esp;&esp;喝净八珍汤,楚翊又去后宫,将四舅生还的好消息告诉哀痛的生母。她问起小五,他说,他们和好了,小五回军营了。
&esp;&esp;回到日常理政的光启殿,楚翊翻着积压的奏折,一如往常。
&esp;&esp;他在七天前回到顺都,立即着手筹备四舅的丧礼,格外隆重,用自身的惨况堵住一部分人的嘴。再以李青禾的新政成果,和吏部的临时考课压下质疑,转移众怒。
&esp;&esp;人难过到极点,反而异常平静。
&esp;&esp;整个下午,楚翊沉着地处理公事,和善地对待同僚,和难得一见的李青禾谈笑风生。想起小五时,心是麻木的,不痛不痒。
&esp;&esp;原来,绝情断爱,丢了软肋,是这种感觉。
&esp;&esp;他一刻不闲,精神十足,还把光启殿松动的桌椅修了修。忙到夜色深沉,才起驾回府。
&esp;&esp;王喜来报,舅老爷醒了。楚翊立即赶去四舅的院子,王喜在前提灯引路,越走越急。他年纪大了,气喘吁吁。
&esp;&esp;一迈进门槛,便听见四舅嘶哑地喊:“是小五吗?”当楚翊转入卧房,病榻上的四舅猛然坐起,碰翻了听荷手里的汤羹。
&esp;&esp;楚翊以为,四舅思念自己才这么激动,谁料对方还在惦记那小子:“我外甥媳妇呢,你没责罚他吧?”
&esp;&esp;楚翊眸色一暗。
&esp;&esp;四舅被小五所救,一路相伴,自然依赖,也就不计较小五的背叛。但这些,远远抵不了那小子的罪过。
&esp;&esp;为了让亲人安心养病,楚翊握着四舅的手,淡淡地编织谎言:“我们都和好了,小五回军营了,明早随部调往展崇关,历练一番。你也知道,他一向雷厉风行。听说你昏睡,便没跟你道别。你好好将养,明天我送你去永固园住。那边景致宜人,空气也好。”
&esp;&esp;“话都说开了?”见外甥点头,陈为登时安心了,“哎呀,太好了,太好了……”
&esp;&esp;他屏退听荷,半靠在床头,虚弱地微笑,“我们仨这一路,苦的呦,都能代替黄连败火了!多亏小五,我才能活着见到你。我死这一回,我老姐可伤心坏了吧?”
&esp;&esp;“母妃身体还好。”楚翊随手拨亮烛芯,关切道,“你的牙,怎么回事?”
&esp;&esp;“啊,我……我自己磕掉的,用来换钱了。路上没饭吃嘛,又不能去卖身。”陈为随口扯谎。
&esp;&esp;他的牙,是小五的二哥拔的。他不想让外甥憎恨叶二,影响夫妻和睦。磨难已经过去,牙落不能复生,不提也罢。
&esp;&esp;楚翊倒也没起疑,心疼极了。
&esp;&esp;人牙贩卖很普遍,穷人走投无路常常卖牙,匠人做个精巧的箍子,套在缺了牙的老富翁嘴里,便又能嚼东西了。
&esp;&esp;“不聊了,早点睡,你气色很差。”楚翊扶四舅躺下。
&esp;&esp;临走前,他听见四舅开心地念叨:“我就知道,你俩一定会和好。你们啊,秤不离砣,这辈子是分不开了。”
&esp;&esp;楚翊心如止水,一片麻木,不痛不痒。他佩服自己的坚韧,拔除了软肋也能如常生活。
&esp;&esp;回到宁远堂,楚翊心不在焉地夜读片刻,又忙活起来。先为昨日浇过的盆栽浇水,擦拭叶片,又擦书案、格架、屏风……还把椅垫、床帷、被褥换了一遍,再将地砖擦得发亮。
&esp;&esp;他乐此不疲地劳动,直到累得倒头便睡。
&esp;&esp;翌日,楚翊天不亮便入宫,去光启殿批阅奏折。又安排人,送四舅、听荷和李太医去郊外的永固园居住。查看官吏的考课,并亲自将户部本月的账目验算一遍。
&esp;&esp;过完充实的一天,他心满意足,又累得沾枕头就着。
&esp;&esp;又一日,早朝过后,楚翊传唤了六部的几十名官吏答辩。考略他们的执政能力,当场升黜,忙了一整天。偶尔想起小五,心里麻木,不痛不痒。
&esp;&esp;如此忙碌数日。
&esp;&esp;这一夜,楚翊梦见一段回忆。
&esp;&esp;他和小五扮成村野夫妇,蹲在路旁卖菜,你一言我一句地闲聊。那时,他们才刚熟识,一起办庆王世子的案子。随便起个话头,都能聊下去。
&esp;&esp;“哈哈……”楚翊笑着醒来。神智迷离中,他感觉被子全裹在自己身上,连忙往身边扯了扯,想给老婆盖被。
&esp;&esp;却摸了个空。
&esp;&esp;他的心也倏然空了一下,浑身一抖,蓦然清醒。一瞬间,被强烈的孤独感包围。
&esp;&esp;梦里那般的恬淡时光,再也回不去。
&esp;&esp;当时只道是寻常。
&esp;&esp;楚翊孤坐在黑暗里,感觉身体破开一道口子,呼呼地灌入冷风。那伤口,便是丢失的软肋。
&esp;&esp;原来,悲伤有延迟。他这些天忙东忙西,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是为了将这一刻推延。然而,午夜梦回,情绪更汹涌地席卷。
&esp;&esp;“不,不要再想他了,我得忙起来。”
&esp;&esp;楚翊披衣掌灯,来到书房读书,市井闲书。他强迫自己投入其中,渐渐的,真的浑然忘我。
&esp;&esp;有个故事,好玩极了:
&esp;&esp;偷牛贼被抓,县官给了三个选择:罚银十两,打二十大板,吃两斤牛粪。贼心疼钱,又嫌粪臭,自恃年轻,选择挨板子。挨到一半受不了,改吃牛粪。吃了两口全吐了,最后还是交了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