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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之将 第47节

&esp;&esp;这时,陈为的神态恢复如常,大着舌头道:“我只是咬舌头了。”

&esp;&esp;罗雨尴尬而惭愧地坐回椅子,轻声询问楚翊怎么样,疼不疼。如果觉得胸闷,那可能是被自己打出内伤了。楚翊说不碍事,夸他反应快。

&esp;&esp;陈为坏笑,在旁调侃:“刚刚还说,九爷对你恩同再造,你就要把他送去回炉再造。”

&esp;&esp;叶星辞扑哧一笑,问:“我们是不是该回翠屏府了?”

&esp;&esp;“还要再办一件事。”楚翊从怀中取出田秀才给的笔供,左右瞄一眼,压低声音,“把它放回案卷,物归原处。”

&esp;&esp;叶星辞顿悟其中的深意。他望进男人幽邃的双目,灵动地眨了眨眼:“因为只有在那里,它才是真的。单拿出来,它会被说成假的。让它好好呆在案卷里,等着皇上派人去查,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esp;&esp;“悟性真高。”楚翊眼中闪过欣赏和喜爱。

&esp;&esp;“可是……”叶星辞忧虑地皱眉,“我们去而复返,再进县衙调阅案卷,会不会太过奇怪,引起对方怀疑。”

&esp;&esp;“会。”楚翊口吻果断,看了看陈为和罗雨,又将目光移回来,“县丞和主簿都不蠢。所以,得等到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去。”

&esp;&esp;叶星辞认同地点头。没错,永远不要低估别人,县丞和主簿都不蠢。他看见楚翊起身走到客栈门口,悠然地伸着懒腰,便跟过去捣蛋。猛然出手,搔对方的肋骨和腋下。

&esp;&esp;“哈哈,乖,别这样……我又没招惹你……”楚翊笑着讨饶。

&esp;&esp;叶星辞孩子气地嘻嘻一笑,收了手,问这一天做什么。离天黑还有好久,找个地方玩玩。

&esp;&esp;楚翊沉吟着,指向不远处碧瓦朱甍、画梁雕栋的青楼,轻佻地扬起眉峰:“你不是想体验男人的生活吗?一起去逛逛吧。”

&esp;&esp;“找打!”叶星辞恼火,将拳头亮在男人眼前,“信不信老子一拳把你送回顺都?”

&esp;&esp;“你想去,人家还不开门呢,姑娘们都是中午才起。”楚翊笑着握住他的拳头,攥在手心,望向晨霭初散的晴朗天空,“天黑之前,我们去城外田间转转吧。”

&esp;&esp;入秋了,日头依然毒辣。

&esp;&esp;晒久了,皮肤会有种灼烧感,像被沾了辣椒水的鞭子抽过。万里无云,除了树下,田间地头竟无半分阴凉。

&esp;&esp;一片片翠绿连绵的晚稻,如同一颗颗巨大的翡翠,镶嵌在大地中。水面如镜,映着蓝天,鱼鸭和谐共生。偶有白鹭和翠鸟在田间觅食,身姿轻盈可爱。

&esp;&esp;叶星辞站在田埂,看农户们用裹着厚茧的黝黑手掌,拔除水田里的杂草。席帽被晒得发烫,脑袋都要烤熟了。他看向楚翊暴露在阳光下的脸:“逸之哥哥,你不戴帽子,会晒伤的。”

&esp;&esp;“那样也不错,你会心疼我吧?”男人侧过头,露出一个金灿灿的微笑。

&esp;&esp;“想得美。”叶星辞鼓着热得泛红的脸嘟囔,“昨天,你从鱼鳞册上看出什么名堂了?”

&esp;&esp;楚翊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说:“你应该知道,无论是北昌还是南齐,官宦土地免赋。”

&esp;&esp;“历朝历代如此。”叶星辞抬起帽檐,让汗湿的发际见见风。

&esp;&esp;“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楚翊沿田埂漫步,眺望碧毯般的稻田,“一个穷小子,通过科举成为官吏,之后会发生什么?”

&esp;&esp;叶星辞尾随其后,答道:“会有豪绅将土地进献给他,存在他的名下,分他一点好处。豪绅仍是土地的实际拥有者,却不必再缴纳田赋。”

&esp;&esp;“没错。”楚翊的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前行。清朗的声音,被稻田里的风吹到身后,令听者如饮香茗,“所以,两国为了抑制土地兼并,都费了功夫。以江北来说,若你考中秀才,则名下百亩田地免赋,超出的部分如常缴纳。考中举人,名下五百亩田地免赋,儿子名下二百亩免赋。考中进士,则名下一千亩田地免赋,儿子五百亩,孙子二百亩。这样,就算豪绅将土地献给官僚,也无利可图,因为免赋的田地数额有限。”

&esp;&esp;“江南也是类似的国策。”叶星辞道。这些,他做太子的伴读时,都听师傅讲过。不过,也只是略知一二。他不关心农田,只向往疆场。

&esp;&esp;楚翊止步转身,沉默片刻,才再度开口。他周身笼罩在艳阳下,语调却冰冷沉缓,令人如坠冰窟:“昨天我发现,本县三个杨姓举人,加起来有二百多个儿子。也就是说,他们拥有四万亩免赋的田地。而杨榛本人,在本县,有五十个孙子。”

&esp;&esp;“二百个儿子,五十个孙子?”叶星辞差点惊掉帽子,红润的唇瓣颤了颤,“他们是老鼠,虫子吗?一窝一窝的生!”他转瞬想通了,恍然道:“是伪造身份,来兼并土地。这还只是丹宇县一个地方,而整个翠屏府有六个县,杨家至少占了二三十万亩。”

&esp;&esp;“没错,都是些不存在的人。”楚翊望着两侧的稻田,脸色和目光都冷峻无比,“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你说得对,对于百姓和国家而言,这种人的确是恶鼠、蠹虫。”

&esp;&esp;叶星辞发现,楚翊在不经意间将“百姓”放在“国家”之前。

&esp;&esp;第88章 还是你们城里人会玩

&esp;&esp;“五尺为步,步二百四十为亩,亩百为顷。”楚翊沿着田埂走了几步,像在丈量土地,“我是郡王,名下有一百顷田地,也就是一万亩。瑞王是亲王,有一万五千亩。为防止皇室宗亲侵占土地,我们的名下最多只能有这些田产,超出则触犯王法。所以,瑞王才通过亲家杨榛和杨氏宗亲,伪造出成百上千的杨家子孙,来兼并土地,一起发财。招数很低劣,可翠屏府是杨榛的老家,知府是他堂侄,只要没人细查,就不会有事。”

&esp;&esp;“对,一定有他参与!”叶星辞蓦然想起,老太后寿辰那晚,瑞王借着酒劲来星跃楼骚扰他时说的话,“我们泛舟赏月那晚,他跟我说什么:我比你想象中富得多,不敢往外花。娶了你,就敢了。因为,外人会认为,那是你带来的嫁妆。”

&esp;&esp;楚翊不语,眸光更冷,幽幽叹了口气。

&esp;&esp;“空了国库,富了他们,苦了被买走田地,租地耕种的佃农。”叶星辞喃喃道。烈日当头,却凭空冒了一身冷汗,对瑞王的憎恶达到了顶点。

&esp;&esp;“公主,你看看他们。”楚翊挥手遥指在田里忙碌拔草的农夫,字字珠玑,回荡在朗朗乾坤和茫茫田野,“群雄割据时,他们在劳作。楚家一统江北时,他们在劳作。尹家雄踞江南时,他们还在默默劳作。青苗被乱兵踏毁了,又重新插秧,继续生活。一代又一代,脚踏实地。昌也好,齐也好,开国不过百年。家无恒兆,国无恒运。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谁是永久的王?王朝更迭如过客,这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才是大地真正的主人。”

&esp;&esp;他的话振聋发聩,擂鼓般击打在叶星辞少不更事的胸膛,隆隆作响,溅点热血。

&esp;&esp;不错,眼前这些在田间拔草的生民,如同一块块砖石,构筑成王朝的根基。父亲的勋阶高至“左柱国”,朝野无出其右。仔细想想,大齐的无数子民,才是撑起国家的擎天之柱。他向往疆场,可疆场上的每个人、每匹马,嘴里吃的嚼的,都出自普罗大众。

&esp;&esp;“难怪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到田间地头走一走,绝不会想到这些。”叶星辞主动而羞怯地勾住楚翊的一根手指,往田边的树荫里走,“逸之哥哥,你总是想得很深。跟你在一起,常有豁然开朗之感。我感觉,你正在一点点往我身体里钻,像种子扎根似的。我的灵魂,都快变成你的形状了。”

&esp;&esp;“咳咳,别说了。”楚翊沉声道。

&esp;&esp;“这才朝夕相处几天,就嫌我烦了?”叶星辞冷哼一声,猛然甩开手,直接把心上人甩个趔趄。楚翊站稳了,慌忙去哄,说不是嫌烦,而是自己腼腆。

&esp;&esp;树荫下,有个正在歇脚的汉子,身旁摆着装茶水的陶罐。楚翊走过去朝他讨水喝,汉子爽快地将陶罐递来,道:“我看你是个公子哥吧?这是加了盐的碎末茶,喝不惯别赖我,不然我可骂你。”

&esp;&esp;楚翊抱起陶罐痛饮,用衣袖擦擦嘴,夸这茶解渴。叶星辞好奇道:“为何要加盐,是跟前人学的?前朝的人,喜欢往茶里加盐、花草、香料这些。”

&esp;&esp;楚翊解释:“出汗多,喝点咸的,干活有劲儿。”汉子跟着点头,说没想到富家公子还懂这些。

&esp;&esp;叶星辞瞄着楚翊,心想:我喜欢的人可真有趣,可阳春白雪,亦可下里巴人。

&esp;&esp;前两天在杨知府那品茶,楚翊颇为风雅,谈起泡茶的水以清、活、甘、冽、轻为佳。所以,天泉最好,因为天上的水最轻。

&esp;&esp;还说“秋水白而冽,梅水白而甘”,甘会稍夺茶味,但冽能成全茶味。夏天的暴雨就不宜冲茶,那是天地的怒气,喝了伤脾胃。

&esp;&esp;他还教给杨知府一招:将水用竹笕过滤,更能泡出茶之甘甜。